练明荞

月明荞麦花如雪

【凯鹿】《时离》(26)

Chapter.26




从前四处赶通告时,经常会出现出发地和到达地天气极端反差的情况。有时上飞机前我还套着毛衣秋裤,下飞机后就恨不得把长袖裤腿都截了就地改成吊带热裤。

偶尔路程不远,比如从我家直接到横店,那么这种变化就能在高速公路上被一点点地慢动作分解。从阳光明媚到风雨交加,从阴云密布到晴空万里。

我看着窗外,车子驶过晴雨明暗的分线,好像跨越在两个世界之间。

从刚谈成生意的喜出望外里,跌入了女儿受伤,情况不明的焦躁至极。

我一遍一遍地在想,为什么都这么巧。

为什么偏偏是在片场出事?不……为什么我偏偏要答应让露白去片场?

为什么偏偏是我不在的时候出事?不……为什么我偏偏要在今天离开?

为什么偏偏是露白?为什么……我失去了一个孩子,却还是没能保护好另一个?

好像都是我的错……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就这么……

我这些年所做的一切,到头来究竟是为了什么?





一直以来我开车就是个小心稳妥派作风,这么多年都没像今天似的英勇无畏,压着红线玩过生死时速。两个多小时飙下来胡思乱想得头脑发昏,浑身已被汗浸透。车里暖气烘得双颊滚烫,手脚却凉得像捂了一路的冰。

许凯给的地址定位是一家私人医院,大概是追求保密性。我妈还特地站在大门口等我,我看见她时却猛地一哆嗦,差点又轰一脚油门。

匆匆忙忙找了个泊车位,我顾不得其他,一边急步跟着往大楼里走,一边紧紧抓着我妈胳膊:“露白怎么样?到底是出什么事了?”

话出口时就是颤的,从头抖到尾。

我妈反握住我的手,拉着我进电梯,低声安慰道:“已经没事了,没事,真的。你别着急,别慌……先上去看看,露白一直在找你。别怕别怕……”

我妈按住我细微发抖的肩,一叠声让我宽心。可我此时又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劝,一进门听见小露白脆声叫“Mommy”,我的眼泪就遏制不住夺眶而出,扑到床边时已经脱力,几乎跪倒在她身旁,把人按进了怀里。

刹那间切肤感受到那团小小的、温暖的火焰,如同在冰冷的地狱获得救赎,凝滞的血液终于开始流动,舒活了四肢百骸。

我对自己默默念着,谢天谢地,谢天谢地。

这世上属于我的最后一朵火苗,还好好地跃动在我掌心。





我太激动了,以致于刚开始完全没顾及她的承受感。一个毁灭式的拥抱后发泄完了气力,才后知后觉地手忙脚乱起来,连忙放开她从头到脚前后左右都检查了一遍。

很快我就发现我妈的确没诓我。宝贝身上除了几块止血纱布和药物气味外没有其他处理痕迹,甚至小姑娘本人都是笑着的,甚至那笑容里一点惶惶畏惧除开心有余悸外,更大可能还是被我这反应吓出来的。

看上去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事的样子。

我神经松了一点,皱起眉问:“哪里被踩了?伤到哪里?痛不痛?”

小露白被我问得发愣,摇了摇头,下意识地只看向一旁求助:“Daddy……”

男人应声,走近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:“嘘。”随即低头对我解释,“你别担心,露白没有被踩。医生检查过了,只有手臂和膝盖摔破了皮,其他有几块乌青。没有大问题。”

站在房间另一面的张鑫也故意打趣:“医生都说没事啦。要不是在等你过来,我都跟阿姨说直接带露白回去了。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,全是消毒水的气味,臭死了。”她冲露白做了个鬼脸,逗她笑,“对不对,小露白?”

小闺女用力点了点小脑袋。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病房里这么多人,正一齐专心致志地围着我的小宝贝转,怕她磕着碰着的心情与我相差无二。

我于是又放松了几分,箍着闺女小细胳膊的手也撒开了些,恢复些理智又问:“确定没事吗?检查都做了吗?摔倒的时候有没有撞到头……”

“都做了。你放心。”许凯指了指床头的几个医用塑料袋,“拍了片子,没有脑震荡,其他地方也没有骨折。确实都很好。”

我张嘴,下意识地还想再唠叨两句,却在找到话茬儿之前就被张鑫截了胡:“该检查的都看过了,人家医生就差给你闺女做全身体检了,还要怎样?真的没事。你别自己吓自己了。”说着抚了抚小露白的背,温柔又俏皮地低声说,“你Mommy就是大惊小怪,一直问一直问,比我们露白还胆小。”

我知道她是在替我向孩子解释方才过激的行为,却还是忍不住拍开她的爪子,扔过去一个瞪眼。

对方坦然地瞪了回来,毫无畏惧。

我懒得跟她较劲,视线下移触及小露白白嫩的手掌上一处伤口,清洗干净后已经染上了药液的颜色。我都不敢伸手碰,捧到嘴边轻轻吹了吹,心疼得很:“Mommy呼呼,呼呼不痛。”

“小露白很厉害的,刚刚涂药哭都没有哭。医生阿姨都夸露白乖了,是不是?”我妈站到了张鑫那一侧,看着我的动作微笑道。

“嗯嗯。”小姑娘眼睛彻底亮起来,用另一只手摸摸我的脸,挺直背主动道,“Mommy不怕,就一点点痛,没有关系。”

小小的人儿窝在那里,显得这医院标配的单人床都大了几倍。她被一身病号服空空荡荡地拢着,底下不知有几处伤口,却坚强地笑着,用那样温柔的语气,勇敢地对我说不痛,叫我别害怕。

她似乎懂事到堪称强大。相比之下,冲进病房时失态的我,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
其实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。我们俩之间,表面上是我在照顾她,抚养她长大,实际上却是她一直在绝望的边缘拉扯着我,保护着我,支撑我慢吞吞地拼凑起支离破碎的自己,整理好一团糟的生活。

明明那么小、那么脆弱的孩子,却是这么多年来,我的世界里唯一的一点光,唯一的一根骨。

我甚至不敢想象,如果这一束希冀——或者说寄托——也消失的话,我要怎样面对满世界死寂的黑暗,和平静躯壳下破败的自身。

眼泪的堤坝再次不堪重负,我心里又酸又疼,咬紧了牙慌忙扭过头,试图隐藏此刻无助的表情。

却不料因为方才站位的问题,这样一来我就正正好面对着许凯。而后者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,不动声色地迈了一步。我的脸便几乎抵上他腰腹,模糊的视线不得已对准了他外套上的纽扣。

这个距离就有点暧昧了。然而我分神咂摸半天,还没缓过神来,就听他适时转移了话题:“医生说如果不放心的话,今天可以留院观察一个晚上。南璆那边还没有处理好,现在回去也会很乱,我想要不然就听医生的。阿姨,您觉得呢?”

“我觉得蛮好。这里比酒店安静,没那么多人。”私人医院,VIP单间,当然清静得堪比度假别墅。

张鑫插话:“也对,今天出了这种事,不知道又要应付多少媒体。”她遗憾地一声三叹,“要不是没我的床位,我都不想回去了。”

多年不见,她擅于活跃气氛的开心果属性倒是加满技能点了。我微微压了压嘴角,平复下情绪默默跟男人拉开距离,抬手抹了抹脸。

许凯于是找准时机垂眸,温声询问我:“妍妍呢?”

我当然是没意见的:“那就再留一晚上吧。”说完一抬眼,抓住重点打听起正事,“这事跟南璆有什么关系?为什么是他在处理?”

许凯停顿了一下,抿抿唇似乎在组织语言。这个空档三金同学又忍不住接茬:“其实跟南璆本人没关系。都是他家粉丝……反正你知道这种事情,粉丝闯祸,我们背锅。”

我蹙眉,有听没有懂:“等一下。你说清楚一点。”

然而她却瞥了一眼露白,含糊地把话咽回去,不肯细说了。

她跟许凯都是这个说一半儿藏一半儿的态度,搞得我好不容易安稳的心态又躁动起来,正想开口催促时,许凯拍了拍我的肩:“你先起来。”

我眨眨眼,才意识到自己维持这个半跪不坐的诡异姿势太久,隐隐有点腿麻了。而且男人身高太占优势,这个角度看他非常有被压迫感,对话时我方气势都低了一大截。

深谙就坡下驴之道的我立时点头,有点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心里一小团温暖,撑着床沿站起身来。

不料刚回到日常水平高度,大脑就被剧烈的眩晕感狠狠一拽,陷入了短暂的宕机状态。连带着我眼前也弥漫起一片五彩斑斓,感官失灵的瞬间控制不住要往前栽倒。

背后响起我妈和三金同学的惊呼二重奏,同时我的身体毫无意外地扑进了宽厚的怀抱里。

我知道这是谁,虽然眼前的花花绿绿已经发展演变成了一团乌漆麻黑,听觉也被突袭的耳鸣攻占。我于是只能靠着异常灵敏的触感得出了第一反馈。

他身上好烫,像真的火在烧。

想完又发现有点不对。俗话说有对比才有差异,我觉得这可能只是我自己一直太冷,才会觉得他太热。

就好像寒冬留下的霜冻,会偷偷珍惜一点火星,可一旦扑进了温柔的春风怀里,便只会仓皇叫着好热啊好热,忙不迭就要逃脱。

其实跟春风没什么关系。春风没错,温柔喂了狗,它属实委屈。

所以其实许凯也没什么错。我抗拒他的靠近,那都是我的问题。

我既没法把从前他喜欢的那个人再还给他,也害怕自己再变回那盈盈软软,任人宰割的一汪暖水,所以我只能反反复复地对他默念,我也好难受啊,可是你太热了。

碰你我会死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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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Z:媳妇儿美貌最佳观赏角度get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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